“我想诸位一定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比如今天的聚会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这个高壮的斯拉夫人说的中文十分标准，而事实上苏联也是最早进行汉语考试的国家，没有之一。“大家来之前肯定多多少少知道具体的内容。”
“那请问您说的这些与现在给我们看的有什么关系吗？莫洛佐夫先生。”
莫洛佐夫？这个姓氏可真是古老啊，真看不出这个男人居然还是沙俄贵族后裔，居然没被十月革命肃反掉。
就像苏联有汉语考试，作为苏联的友邦兼战友，中国自然也有俄语系的存在。张振名偶尔翻译国外的理论文献经常需要多学几种外语。
莫洛佐夫点点头，“当然有关系，不知道各位绅士和女士们看到这些已经灭绝的生物作何感想？”
一个大概40岁的女人率先应答：“都是死于人类野蛮武力和无知争斗的可悲生物。”她转过身子向所有人大声倾诉，“我前半生一直在致力于用文笔批判人类任何矛盾的举动！我经历过三战，我清楚的记得几十年前人类社会的主流仍是今天所谓的和谐相处，可是做到了吗？战争还是说来就来！我被迫被征用起来当辅兵，与一次一次死亡擦肩而过，索性这场战争七年就结束了，战争结束后我那时才25岁啊！”
张振名认出她来了，文坛上为数不多还在用与社会脱轨的前卫风格的作家，她的书无论什么时候看，看哪一页都会有新的感受，可是她的笔下似乎永远只有无尽的悲哀与愤恨作为主调，这让她的作品并不畅销。不过似乎人家也并不是如他一般是靠稿费活着的扑街作者。
“但我现在已经厌倦了揭露这种事实。”中年女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精神起来，“人类是什么？人类就是一种矛盾的集合体，只会永远、无尽的重复自己干下的蠢事还不自觉！”
莫洛佐夫没有说话，但他眼里闪过了一丝兴奋的光芒。
中年女人说的话虽然把在场所有人都囊括在内，但并没有任何一人出声反驳，显得极为怪异，气氛一时寂静下来让空气都极为粘稠的令人不适。
一个老人从椅子站起身来，捡起了自己刚刚挂在椅背上的绅士帽重新戴上。踱着步走在人群的后面，捏着烟斗慢悠悠的往里面加上烟草，不紧不慢的出声道：“不知道各位怎么看待阿兹特克文明的，古代美洲三大文明之一。”
“神秘，血腥和恐怖。”张振名接下了话腔。
老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是的。按照这位女士所说人类的本质，那么无疑阿兹特克文明是最契合的。”他捻着烟斗，颤巍巍的点火，递到嘴边。“若是不算进亚洲文明，阿兹特克人无疑是最早掌握天文历法的欧美种族之一，其次他们的医学教育、艺术造诣也相比美洲文明代表——玛雅文明更高一筹，尤其是教育方面他们要比玛雅人更为重视。所有的阿兹特克人从小就要进行各学科的教育，他们一生必须掌握宗教、历史、法律、道德、军事、体育和自然等学科，为此各地都会设有不同级别的学校，无论性别，统一入学。而不像玛雅人只有祭司这样的神职人员才能掌握知识，这是他们的神秘。”
“但是这样一个有着辉煌历史，高度开化的文明，他们却是极其残暴血腥又恐怖的。阿兹特克人认为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神赐予的，而他们最崇拜的神——象征太阳和年轻的女神维洛波切特利在传说里以吸食人血为生。所以，阿兹特克人的祭祀活动大多充满血腥，以活人为祭品，而且数量惊人，有时一天竟用数千人祭祀，可他们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祭祀往往在神庙的顶端平台上进行，因为阿兹特克人认为那里是离神最近的地方。祭祀开始后’祭品‘被平置于石桌上，祭司则对其进行斩首、剥皮或是活体取心脏，然后让‘祭品’的鲜血沿着石阶流淌 最后将‘祭品’的尸体抛下石阶，完成仪式并且感谢维洛波切特利女神赐予他们的一切。听上去是不是很矛盾？明明有着高度文明，教育水平在所有人类文明之上却相信着神的存在，还将愚昧血腥的恐怖祭祀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如果不是西班牙人入侵了美洲，恐怕阿兹特克人会无止境的掠夺美洲大陆，直到崩坏。”老人默默叙述着这个不为人知的古代文明，从烟斗里探出一朵云雾。
“事实上西班牙人的入侵殖民在当时几乎无一例外的遭到了各个当地土著的反击，但只有这次是例外。”张振名看了老人一眼，确认了后者的鼓励眼神这才继续说道，“西班牙人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地入侵阿兹特克文明，完全是阿兹特克人自己先敞开了大门。在阿兹特克文明有一个流传了许久的传说：传说阿兹特克的各种先进文明和建造神庙的本事都是由一群漂洋而来的‘神’赐予的，这些‘神’拥有白色的皮肤、留着白色的胡子，他们在帮助了阿兹特克人后便离开了，离开前他们曾答应阿兹特克人的祖先会再次光临阿兹特克文明，阿兹特克人称之为‘海上之神’。因此，当白皮肤的西班牙人乘船来到特诺奇蒂特兰时，阿兹特克人以为是他们的神回来看他们了，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和欢迎。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们却是引狼入室。”
中年女人率先鼓掌，她双眼通红忍着不让自己落泪：“这就是人类最纯粹最原始的美好啊！”
老人也点点头，将烟斗里的烟灰倒干净说起了一个假设。
“在数学里有一个著名的伪证明题——【面积怎么不守恒】：一个直角两个锐角的直角三角形，你按不同颜色分成4块。每一块大小保持不变，移动位置，再重新拼合后，你会发现竟然少了一个部分！这神奇现象的背后究竟是物质的不守恒，还是宇宙的不对称呢？我觉得这恰好说明了阿兹特克人的问题，他们拥有高度的文明，每个人都极具文明开化但他们少掉了一小部分，一个当今所有人类都在潜移默化的存在——认识自我。阿兹特克人是高傲的，他们认为自己是这个星球上独一无二的，只有曾经帮助过他们的神才能得到他们的尊敬和崇拜，并且每个人都深信不疑这件事，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当习惯沦为自我认知时，这不讲理的力量是可怕的，会强迫接触它的人选择相信它，比如伽利略此前若是选择了相信亚里士多德的铁球理论恐怕今天的人类仍然会觉得重量高于时间之上。当然，我这个只是假设说明下，你们可以不必认真听。”
“哈？你们该不会认为西班牙人做的是正确的吧？”一个衣服皱巴巴的男人指着老人嗤声道，他整个整自己的衣服，将胸前的Logo亮出来。这似乎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才继续说道，“那时入侵美洲的西班牙人不过是强盗和屠夫！阿兹特克人再怎么样肆意妄为可他们仍然是美洲的主人之一，他们有权利主使美洲的一切。”
“呵。可他们至少制止了下面可能的后续发展：阿兹特克人在没有外界的干扰下统治了美洲大陆形成了一个大帝国，他们无止境的血腥镇压，愚昧的黑暗祭祀。若干年后欧洲人这才扣开美洲的大门，可最后只能发现他们只能重复在中国做的一切不能完全占领——那样的话美洲，乃至整个人类世界的民主和文明时代就根本不会出现！拿破仑曾说只有一个中国就足够了，显然再多一个中国那样有自己的独特文字和信仰文化的国家是他们接受不能的。”
“你这是在颠倒黑白！”他的同伴也出声帮他，“西方现代文明社会的奠基确实是靠英美法三国的革命奠基的，英国人限制君权，法国人确定人权，美国人定义自由。但亚洲不一样！”
老人轻蔑的打量了他们一眼，从胸前掏出一副镶着金链的眼镜，这才看清了他们胸前的Logo。他挥着已经熄灭的烟斗，一脸鄙夷的说：“你们人理保障协会一点知识储量都没有的吗？最近的《罗克萨特主义》看过没？它们可是酝酿出马列主义的摇篮，诞生于德国二战时期。”
“可你要明白，阿兹特克文明最后是被西班牙人消灭并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男人严肃的说，他重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群，像似在确认他们到底怎么想的，“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思想，你们该不会都是隐藏的屠夫吧？”
“到底谁才是野蛮呢？八国联军烧毁圆明园的时候，法国作家雨果曾痛斥这种行为，并称这就是文明对野蛮做的事情。”另一个人也接腔道，他并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努力挺起胸膛，“你这种毫不客观反动极致的发言是要被肃反的。”
“非常深刻的发言，我很赞同你说的话，这位朋友。”张振名伸出一根手指，向那位老人示意道，“老先生。你看我这个手指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没等老人发言，接着开口道：“我们的手拥有穿针引线、砍柴等等的能力，这是很神奇的。进化生物学家都不太了解为什么人类和绝大多数拥有四肢的地球生物，每个肢体都是五根。如果我们的手进化成六根手指，会生活得更好吗？多一根手指似乎会使一些事情变得更容易，比如弹奏更复杂的乐器、更快地打字、更牢固地抓住物体。20世纪初哈佛医学院的一位遗传学家克里夫塔宾曾说：‘手掌变大会使打篮球变得更容易。’他研究过脊椎动物的肢体发育，‘但我们能做出精细动作的灵巧双手主要是因为拇指和食指，所以多一根少一根手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事实上，多一根手指最大的影响将是数学方面——一个不同的数字系统可能会导致令人惊讶的深远后果。在世界范围内，大多数人以十个数字为基础进行计数：逢十进一，这就是‘十进制’数字系统。人类学家认为，因为我们拥有10根手指才使用这样的数字系统。证据是‘数字’一词在很多语言中，同时表示手指和数字的意思。十进制让人感觉很自然，但那是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它。克里夫塔宾研究表示，如果人类每只手上有六根手指，那我们肯定会采用十二进制系统，数字将以下面这种方式发展：1，2，3，4，5，6，7，8，9，X，Y，10。那时我们会认为十二进制是最简单、最自然的系统，并会觉得十进制和十四进制都是难以想象的。但是欧盟2AI人类认知实验室的主任马克·昌齐认为，可能没有那么麻烦，也许计数系统将会是六个数字——一只手的手指数量。他提出人类文化在适应最自然的表达形式时，将会获得快速进展，包括数学、语言和音乐方面。”
老人默默咬着烟斗，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盯着张振名：“就像奇偶数吗？奇数加奇数等于偶数，偶数加奇数等于奇数。人类一个手掌正好是一个奇数，即5+5等于10，正好一个整数。”
“我无法想象人类若是有六个手指将会怎样，12作为一个高合成数，以它为代表的12进制确实要比10进制等等更为方便，历史上也有很多以12进制为基础的语言文字。人类的阅读能力是因为字母演变成‘看起来像自然’的形状，我们处理言语的能力也是由于语言演变成‘听起来最像自然’的发音。当文化接近人类进化的条件，并构建一个自然的方式完成某项任务时，我们都会做出漂亮的成绩。当文化不能利用人类进化规律时，我们将以一种停滞、呆板、乏味的方式发展这项任务。比如处理逻辑就是一个经典案例，人类似乎就没有很好地利用进化规律，因为即使逻辑中最简单的概念，对于很聪明的人来说也是众所周知地难做。所以，回到手指计数的数学影响，十二根手指会显著影响人类的数学能力，毕竟数字12比数字10有更多要素。”
老人摇着头，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随着摇晃的力度显得皱纹很长，但却很柔和，像是在努力造就一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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